《第四节》

葛朗台给女儿堵得哑口无言,脸色发白。他跺脚,咒骂,好不容易找到话说,大声嚷起来:“你这该死的、歹毒的丫头!啊!你这坏种,你知道我疼你,你就胡来。这丫头要勒死亲爹了!敢情好呀!你居然把咱们的家产扔到那个穿羊皮靴子的小光棍的跟前。爷爷的刀!我不能取消你的继承权,要命的桶!但是我要咒你,咒你的堂弟,咒你的儿女!你们都不得好结果,听见没有?要是你给了夏尔,那就让……哦不,这不可能。什么!是那个油头粉面的坏小子偷走我的钱财?”他望着始终冷冷地不出一声的女儿。

“她一动不动,眉头也不皱一皱!她比我葛朗台还葛朗台。你起码不会把金子白扔吧。你倒是说呀!”欧叶妮瞧着她父亲,那带刺的目光惹恼了他。 “欧叶妮,你是在我家,在你父亲家里。你如想继续住下去,就得服从我的命令。神甫告诫你要服从我。”欧叶妮垂下了头。“你在我最心疼的骨节眼上来伤我的心,除非你屈服,否则我再不想见你。回你房里去吧。不让你出来你就不能出来。娜农会给你送去面包和水的。听见没有?走!”

欧叶妮哭做一团,急忙跑到母亲床前。葛朗台在花园里踏着雪转了好几圈,都没有感到逼人的寒气。他想现在女儿一定在她母亲的房里;他要当场抓住她违抗命令来出出气,于是他像猫一样轻捷地爬上楼梯,闯进妻子的卧室,正好赶上看到母亲抚摸着伏在怀里的女儿的头发。

“别哭了,可怜的孩子,你父亲的气会消下去的。”

“她没有父亲了,”箍桶匠说,“不就是你跟我生了个这么不听话的女儿吗?教育得好呀,还教她信教呢。怎么,你不在自己的房里?快步,蹲禁闭,小姐。”

“您要把女儿从我怀里夺走吗,老爷?”葛朗台太太抬起由于发烧而通红的脸,说。

“您要留她在身边,那就把她领走,你们俩都从这屋里出去。天打雷劈的,金子在哪里?落在谁的手里?”

欧叶妮抬头,高傲地望了父亲一眼,回到她自己的房里去了。

老头儿连忙把门锁上。

“娜农,”他吼道,“把客厅的火灭掉。”说罢,他坐到妻子屋里的壁炉前的椅子上,说:“她一定把金子给了夏尔那个勾引良家妇女的下流坯!他就眼红咱们的钱。”

葛朗台太太想到威胁着女儿的危险,也出于对女儿的感情,鼓起勇气,绷着冷冷的脸装聋作哑。

“这些我都完全不知道,”她向里床扭过脸去,免得看到丈夫炯炯的目光,回答说。“您这么暴跳如雷,我难受极了,我相信我的预感,看来我只有横着抬出去才能离开这间屋子了。您现在真该饶饶我,老爷,我可从来没有让您伤过心,至少我是这样想的。您的女儿是疼您的。我相信她像刚出世的孩子一样清白。所以,您别难为她,收回成命吧。天这么冷,您不要弄得她生大病。”

“我不要见她,也不想理她了。就让她在屋里耽着,喝水吃面包,直到让她父亲满意为止。活见鬼!做家长的本有权利知道家里的金子到哪里去了。她有的那种卢比,恐怕全法国只有那么几枚,还有热内亚和荷兰的金币。”

“老爷,欧叶妮是咱们的独苗,就算她把金子扔进水里……”

“扔进水里?”老头叫起来,“扔进水里!您疯了,葛朗台太太,我说话算数,您知道我的脾气。您要是想求得家里太平,您就该让她悔罪,把她的心里话掏出来。女人之间总比我们男人说得通些。她不管做了什么事,我总不能把她吃了。她怕我吗?就算她把堂弟从头到脚都镀满金子,他也已经飘洋过海,咱们也追不上了……”

“那么说,老爷……”葛朗台太太神经过敏,可能因为女儿遭的难使她更心软也更聪明,她的眼力居然发觉丈夫的肉瘤可怕地抽动了一下,所以话到嘴边,改变了主意,但是口气没有变。

“那么说,老爷,我对女儿比您有办法了?她什么都没有跟我说,她像您。”

“天哪!今天你倒是能说会道啊!得,得,得,得!你挖苦我,我有数。也许你早跟她串通好了。”

他盯住妻子看。

“说真的,葛朗台老爷,您要是想逼死我,您就这么说下去好了。我实话告诉您,老爷,哪怕我送掉老命,也要再说一遍:您不该这样对待女儿,她比您讲理。这钱是她的,她不会胡花,只有上帝才知道咱们做了什么好事。老爷,我求求您,饶了欧叶妮吧……这样,您发脾气给我造成的惊吓也可减轻些,说不定,您就能救我的命。女儿呀,老爷,还我女儿吧。”

“我走了,”他说,“这家没法耽了。母女俩想的,说的都好像……嗬……呸!你们送了我一笔多么残酷的年礼呀,欧叶妮!”他喊道。“你哭吧,哭吧!你这样对我早晚会后悔的,你就听着吧。一个月吃两次圣餐管什么用呀?你居然把父亲的钱偷偷地送给游手好闲的懒骨头。等你什么都没有,只有把心给他的时候,他会把你的心也一口吞掉的。等着瞧吧!看你那个穿着羊皮靴、目空一切的夏尔究竟有多大的价值。他没有心肝,没有灵魂,因为他居然有胆量拿走一个可怜姑娘的私房钱,而且不经她父母的同意!”

街门一关,欧叶妮就走出房间,来到母亲身边。

“您为了女儿,多么勇敢,”她对母亲说。

“看到没有,孩子,违法的事会把咱们拖到哪一步田地!

……你都让我撒谎了。”

“哦!我求上帝就惩罚我一个人吧。”

“真的吗?”娜农慌慌张张地上来问道,“小姐以后只吃面包、喝清水吗?”

“这有什么了不起,娜农?”欧叶妮平静地问。

“啊!小姐都只吃干面包,我还能常吃果酱吗?不行,不行。”

“别提了,娜农,”欧叶妮说。

“我就当哑巴,可是你们等着瞧。”

二十四年来,葛朗台第一次独自用餐。

“您变成单身汉了,老爷,”娜农说,“家里有妻子、女儿,却成了单身汉,真不是滋味。”

“我没有跟你说话。管住你的臭嘴,不然我轰你出去。你锅里烧的什么,我听到沸腾的声音了。”

“我在炼脂油……”

“今天晚上有客,客厅生火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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