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民路上的三座桥

苏州的小桥流水，曾流淌着多少小城故事。单从一个桥的来源，到一座桥的变迁，就可以略知分晓。

苏州人民路是市内主要通道，南北直贯城中，将苏城一分为二。在这要道上有三座桥分别处于南、中、北部，位居要津，成为联接苏城交通的重要桥梁，这就是饮马桥、乐桥、接驾桥。从三幅老照片中寻找一下文化渊源，苏州人还是津津乐道这些桥的故事。

饮马桥，单从桥名看，这座桥似乎应在跃马千里的塞北草原，或在旖丽风光的洪泽堤畔，但出人意料的是桥竟在水港人家的苏州城内；再一查考，饮马桥桥名的由来既与骁骑放马无关，更与文人散骑无涉，却与和尚有缘。

传说晋代高僧支遁好鹤、好马，曾隐居苏州西郊，有寒泉、马迹石、放鹤亭等古迹，因此，他所居之山名支硎山，住处名为支硎寺。支公有马名频伽，他曾引马来此桥饮水，这马也不讲文明，竟然边饮又边尿。奇怪的是马溲处忽生莲花，人们大为惊异，就把此桥称为饮马桥。高僧、神驹，马溲处竟生莲花，世上也就这一处了。其实，桥之西南原有大荷花池，亦名金丝河堰，莲池四周之巷就叫采莲巷、东采莲巷、南采莲巷，且河水是流动的，马溲之时浮莲正好飘来，就附会成马溲的功能，不过，说实了也就没趣了，１６００多年前，红栏小桥流水边，还是清静世界，让它原样流传吧！

饮马桥名是传奇中来，乐桥的“乐”则是苏州人自己创造的。苏州方言称乐桥是快乐的乐，叫起来高兴得很。若告诉你乐桥的乐字是戮，是杀头的地方，原叫戮桥，吓人兮兮的，就乐不起来了。乐桥坐落在城内闹市中心，旧时附近市曹为戮人刑场，在桥面上还建有汉萧王庙，因为萧何制律，特地在刑场之旁祭祀他。按律处斩，这是古代执法的传统方式，但这个“戮”字总归有点阴森森，吓人倒怪，老百姓念到这个“戮”字有点忌讳，和苏州文化之邦也不太合拍，不知是哪位文人学士还是庶民百姓把它更名为乐桥，苏州人“戮”、“乐”不分，一字之改，去凶化吉，雅俗共赏，皆大欢喜。乐桥既为市中心，附近即有东市坊、西市坊，两坊周围汇聚成商贾市井，有丝行、鱼行、果子行、米行、茶馆、酒楼等，开店设市，成为热闹一时的市集。当年的“花月”、“丽景”楼“雄盛甲于诸楼”。除此，还有花街、柳巷、勾栏巷等消费处所，这不就是一幅当年吴中乐土的风情图吗？这个乐字改得好。

第三座桥位于人民路与东中市、白塔西路交汇处，人称接驾桥。实际上，１９５６年填河拆桥后只存桥名而无河桥了，但苏州人还把这一地段叫接驾桥，至今还有"接驾桥"汽车站头。根据《宋平江城坊考》，这里是承天能仁寺东桥。相传吴王屈驾于此，名屈驾桥，后名阙家桥，今讹称接驾桥。苏州方言往往会将一处地名转音相讹，直传到面目全非的地步。苏州历来为帝王南巡幸驿的好地方，因此人们便将清代康熙南巡、乾隆游江南的故事附会上去，卧龙街由此成为护龙街，而屈驾桥也成了接驾桥。想当初南游的龙船停泊阊门外，帝王在侍从的簇拥下进阊门大街至东中市，苏郡文武百官在此接驾迎候，又在苏州地方官的护卫下沿卧龙街到观前，到玄妙观烧香礼拜，然后到织造府下榻安歇，不管是历史的真实还是民间流传的故事，都是可能的。

除此以外，我从这张老照片上看到了接驾桥的牌楼，不由自主想起了在牌楼下经历的风风雨雨。接驾桥牌楼是“文化大革命”时期的产物，今天已成为这一历史的陈迹。照片摄于１９７１年，牌楼上的横幅是“热烈欢迎柬埔寨国家元首诺罗敦·西哈努克亲王”，两侧柱联是“四海翻腾云水怒，五洲震荡风雷急”。我虽然只在电视中见到过文武百官接驾时三呼万岁的镜头，这次却也参与了迎接西哈努克亲王的场面，略有区别的是，这次是迎接外国君王，且带有友好的成份，目的也很“伟大”，是为了世界革命。更不会忘记的是：在这座牌楼下进行的欢送场面。就像朱元璋曾经用过的南民北移那样，把苏州城里成千上万的知识青年和城镇居民和干部，送到苏北乡下去和贫下中农心连心。父母送子女，老泪纵横，呼儿叫娘，送得人人牵肠挂肚；送干部、送居民，更是劳民伤财、妻离子散，多少家破又有多少人亡？历史在此重现，将勾起多少苦涩的回忆，引发出多少个问号？静夜沉思，人们能从这些痛楚的历史中找出老百姓安居乐业的方略大策吗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