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第五十三回 浮游》

浮舟未死在家里,此屋本无不祥之气。但薰大将见随从皆在面前,不便入屋,故命人搬下驾车辕的台,放在边川外当作凳子。但又觉不甚雅观,便走到林荫下,于青苔密布之处坐下休息。念想从此将永不再来此地,心中顿生凄凉。四下环顾,独自吟诗:

“亦当长辞故人宅,

何人凭吊忧患居?”

阿阇梨今已荣登律师之位。薰大将便召之人庄,要他为浮舟举办法事,并叫他将僧侣人数增加。他觉得只有这样举办法事,才可消减因自尽造成的罪障。他还详细安排了每隔七日的诵经供养。天色已暗,薰大将即将返京,心中思量再三:“倘浮舟在世,我今夜定会与之欢聚,不再返归。”他召来弁君。弁君却派人代答道:“此身实甚不祥,为此整日愁叹,神思愈益衰弱昏迷,惟有怅然奄卧,此身再无用处。”她既不肯出来,薰大将也不愿进去见她,问上道返府。一路上仍悔恨交加,何不早将浮舟迎入京中呢?那宇治川的水声,刺得他心如刀绞。他暗自叹惜:“竟连尸身也见不到了,此种死别真可怜可悲呵!她是随波逐流了呢?还是沉入了水底?”哀叹不止,无法劝慰。

时值常陆守邸内正为祈祷女儿安产而举办法事,浮舟母亲想到自己到过丧家,身蒙不祥之气,所以返京后便未去常陆守邸,而暂时寄居于三条那所简陋屋子里。哀思无法排解,且又牵挂那临产的女儿,后来闻知顺利分娩方放心,但因身染不吉之气,不便去看望女儿,终日只得昏噩度日。正在此时,薰大将悄悄派人送来一信,母夫人悲喜交加,拆阅来信,见信中写道:“夫人忽遭不幸,本应前来致吊,然因心烦意乱,泪眼昏花,且夫人亦爱子情深,不胜悲痛,故未前来造次,待心绪稍宁时,再登门叩问,岁月易逝,人世易变,愁恨难消。痛感世事无常,更觉愁恨难消。我苟活于世,还望夫人看在你爱女的份上,以我为遗念,随时枉顾为幸!”此信言辞委婉恳切,送信使者便是那个大藏大夫仲信。

薰大将又命仲信捎话道:“只因我做事太过迟缓,以致未能及时将爱女迎接入京,夫人可否会怨我呢?事情已是如此,尚望不再深究其责,自今后,凡事我当尽力为夫人效劳。敬请夫人放心,浮舟的兄弟若有入仕之志,我定当鼎力相助!”夫人认为子女之丧毋需过分忌避,因此坚持请信使入内休憩。自己挥泪作书道:“承蒙你细心看顾,方使我身处逆境尚能延残喘。小女长期悉眉不展,使我痛感自身出自低微之罪过。闻知你要迎她入京,我亦为她从此可脱离苦境而高兴。殊料又遭如此厄运,让人一听到那“宇治”二字,便觉胆颤心惊,哀伤不已。今蒙赐书问侯,殷勤抚慰,窃喜寿命可延。倘得幸存于世,还得仰仗鼎力相助。只因泪眼昏花,未能恭敬回复为歉。”照例,应送使者礼品,但此时不甚适合。苦不送则又觉欠妥。便取了一条准备送与薰大将的斑纹犀角带与一把精美佩刀,一并装入袋中放于车上,对仲信说:“此物乃死者遗念。”便以此赠送。使者回府后,薰大将见了所赠物品,说道:“实在不必如此。”

使者报道:“那常陆守夫人亲自接见,哽咽着感激不尽。她说:‘家里小儿也得到大将如此关照,我们身份低微,真是羞愧难当。我当不使外人知道何种关系,将所有个肖之子遣赴尊邸,服侍恩人以示感激。”薰大将想道:“与这些人家虽然关系并不密切。但天皇的后宫中,也不是无地方官的女儿的。若因宿世姻缘而蒙皇上宠爱,世人也不至于议论吧?况且普通臣下,娶贫贱人家的女儿或妇人为妻,也非罕见之事。外间传言我与一个地方守吏女儿来往,然而我最初便未打算娶她为正妻,因此不能算作我行为上的污点。我只是看在那已故的女儿面上,照顾她的家人,以及抚慰悲痛的母亲。”

常陆守来三条那屋子里找夫人。他勃然大怒,站着对她嚷道:“放着生孩子的女儿不管,竟躲于此逍遥!”只因夫人从未将浮舟的事情告知他。而在他心中,浮舟早已落人困境。夫人原打算在浮舟被薰大将拉入京中后,方将此喜事报与丈夫。谁曾料到此灾运之事发生,因此再无必要隐瞒下去。便抽泣着将实情俱告与他,且取了薰大将的信与他看。

常陆守本是一趋炎附势之人,见了此信大为诧异,反复玩味,叹息道:“这孩子放弃了如此莫大的幸福,真不识好歹!我亦为大将家臣,经常在他府中出入,却从未被他召见过。他实在是少有的显贵尊严之人呵!由他关照我儿,我们全家算走好运了!”顿时喜上眉梢,夫人则痛惜女儿,只知掩面啜泣。常陆守也不禁落下泪来。其实,倘浮舟尚在人世,恐常陆守的儿子还得不到薰大将的关怀。仅因他而使浮舟丧命,心觉愧疚,方走此下策安慰其母,哪管世人讥评。

薰大将为浮舟举办七七法事。心下却又疑心她是否真已死去。但念及无论死活,举办法事总是积功德的事,因此便嘱律师于宇治寺中秘密隆重做道场。照他的吩咐,六十位法师所赠布施品皆格外丰厚。浮舟的母亲亦来此,加做了诸种佛事。匂亲王将黄金盛装于白银壶中送至右近处算是供养她的。他深恐外人生疑,不便公开铺张法事,不知内由的人纷纷猜疑:“给一位侍女的供养为何如此丰厚?”薰大将亦派遣了大批亲信前来寺里办事。众人大惑不解:“奇怪!此女子究为何等样人,法事竟办得这般隆重?”不久常陆守也来了,他毫不拘谨,竟似主人,众人更觉纳闷。近来常陆守因女婿少将喜得贵子,大佃贺筵。甚是忙碌。家中珍宝应有尽有,近又收藏了唐土与新罗诸秀珍品。然而限于身分,故甚不足观。此次法事虽是隐秘举办,然而排场异常体面。常陆守见后,心想:“可惜浮舟无幸于世,否则她日后福份之高贵将无可比拟。”匂亲王夫人也送来诸种物品布施,又命设筵宴请七僧。皇上也略闻薰大将曾有一钟情女子。猜想他怀爱至浓,为不让二公主得知,竟一度藏匿于宇治山庄,亦为他惋惜。薰大将与匂亲王二人一直为浮舟之死悲伤。匂亲王情火炽盛,忽然失去恋人,更是痛心疾首。但他原来轻薄成性,为转移情绪,又不断与别的女子纠缠起来,薰大将却心负愧疚,虽尽力关照浮舟家族,仍难消解心中愁闷。

再说明石皇后为叔父式部卿亲王服轻丧,丧期未满尚居于六条院。

此位便由匂亲王之兄二皇子代任,由于位尊,不能常来参谒母后,匂亲王心绪欠佳,百无聊赖,便常同母后带来的姐姐大公主闲玩,借以消愁。大公主的众侍女一个比一个妩媚,匂亲王因未能仔细欣赏而颇觉遗憾。

薰大将亦为之动心,情不由己暗恋上一位,便是大公主身边的小宰相君。

她容姿绝美,令人心驰神往,品性亦极为优越。她对琴与琵琶,尤其独到精深,一弹一拨,都美妙动人,写信或讲话,亦极富情趣。匂亲王往日亦曾动此念,欲夺人所爱据为己有。但小宰相君却说道:“我可不像别人那般屈从他!”她那矜持庄重的态度,颇得薰大将赞赏,感叹此人的确与众不同。而小宰相君亦察觉大将内心痛楚,不忍见到,便附诗劝慰,诗曰:

“虽悉君心苦,怜惜不由人。

但因身份微,岂可吐微忱。

让我代她死了吧。”此诗附于一张雅致的信笺上。凄清之夜,正值思绪惆怅,此诗如此慰贴,薰大将深为感动,便答诗道:

“遍历无常事,何曾显隐忧?

无人晓此苦,惟君知我愁。”

为答谢她此番好意,便步入她房间,说道:“正值无限忧伤,我喜得你赠诗分外欣慰。”薰大将本出身高贵,素来矜庄持童,举止文雅,不肯随意出入于侍女之室。而小宰相君身居陋室,即为宫中所谓“局”的小屋。对薰大将的突然降临,她一时手足无措。幸而她一向不卑不亢,有理有节应对自如,更令薰大将恋慕。便想:“此人竟比我所爱的那人更优雅些呢!为何于此处当宫女呢?若作了我的侍妾,终日守在我身边就好了。”他暗暗将此念埋于心里。

时至莲花盛妍,明石皇后举办法华八讲,先为亡父六条院主,再为义母紫夫人。各自择定日期,供养经佛。法会异常庄严宏大,讲第五卷那日,仪式格外隆重,有幸前来六条院观赏之人,皆为众侍女远近亲故。

第五天朝座讲第八讲,功德圆满。法事期间殿内暂作了佛堂装饰,如今须恢复原状,故北厢中纸隔扇得全部打开,以便仆役布置整饰。便将大公主暂移居至西面廊房。因听讲过度疲惫,众侍女皆回自己房里休息去了,大公主身边仅有几个侍女侍候。此日,薰大将欲与一位退出的法师商谈要事,便换了便袍来钓殿寻找。后来僧众全部退出,薰大将便坐于池塘旁纳凉。此时园中人影甚少,那位小宰相君正与同伴们于附近一帷屏围隔成的休息室暂歇。薰大将屏息静听到窸窣的衣衫声,猜想小宰相君定在其中。便从纸隔扇隙缝里窥探,但见里面不似普通侍女房间,布置优雅清爽。从参差的帷屏隙间望去,室内一清二楚。有三位侍女与一女童,正将冰块盛于盖子中,喧嚷着将它割开来。她们未穿礼服,亦未穿窗汗衫,一幅放任不拘的模样。薰大将未曾想到此处便是大公主的居处。忽觉眼睛一亮,一位身着白罗衫的女子,美貌绝伦,正微露笑唇,闲视着喧哗弄冰的众位侍女。她正是大公主。此日酷热难当,浓密的头发略微向前挽起,丰姿绰约美妙。薰大将想:“我所见的美人不少,却无如此美丽的。”相形见绌,近旁的众侍女,个个黯然失色,形同树桩了。他略微定神,仔细观看。只见一侍女,身着黄色生绢单衫,外缀淡紫色裙子,纤手握扇,打扮得格外整齐。她对弄冰的人说道:“你们如此费力,反而更热了!倒不如放下看看吧。”她微微笑着,眉目传神,娇羞动人。薰大将一听那声音便怦然心跳,那侍女正是她朝思暮盼的小宰相君。众侍女费了好大力,方得将冰割碎,一人手持一块。一侍女颇为放肆地将那冰块割碎,一人手持一块。一侍女颇为入肆地将那冰块置于头顶又直贴胸乳之间”。小宰相君便用纸包了一块,送至大公主跟前。

大公主伸出那双纤细娇嫩的玉手,在包冰的纸上揩拭了一下,说道:“我不要拿,水滴下来真讨厌。”薰大将隐约听得她那声音,亦觉无限欣喜。他想:“我是在她小时候才见过的,那时我仅是个蒙昧无知的顽童,但偏偏却能惊悟她那美好动人的模样。后来我再也未能见到她了,亦未曾听过有关她的事。多年后于今日却有缘与她相见,怕是神佛的赏赐吧?会不会又如从前,成为某种忧患的起因呢?”他惴惴不安,呆呆痴痴立于那遐思。一女仆正于北面乘凉,忽然想起打开的纸隔扇未曾关上,若有人前来偷窥,自己又要遭斥责,忙慌张跑过来。见一不曾认识的穿便袍的男子站着。她心中惶恐,亦顾不得让外人瞧见,沿着回廊匆匆奔来。

薰大将想:“我此种行径实有些不雅,万不能被人发现。”便转身离去,躲藏起来。那女仆极为担心:“如何得了!帷屏都未遮好,从此处望进去一览无余!那官人怕是左大臣家的公子吧?陌生人还定不会到此的。

若被人知晓,必严加追究是何人打开纸隔扇的?幸而他穿着丝绸单衣与裙子,走动时未发出声音。里间的人该不会知道吧?”薰大将想:“若不是遇见宇治,我道心一定坚定了。如今倒成了百苦交煎的俗夫!若当初早些出家,则已安居深山,悠闲自得了。”思前虑后,不觉心绪烦乱。又想:“我长年来不是一直渴望见到大公主吗?如今得见,却反增痛苦。这真是无聊。”

薰大将回至三条院,次日晨起身特早。细看夫人二公主的容貌,娇美动人。但他想:“二公主的美貌虽不亚于其姐,但细微处毕竟有许多差别。大公主端庄高雅,光艳照人,实在美不可言!但也许是我的成见,或因时地不同吧。”便对二公主说道:“如此大热天气,你另换件薄衫穿上吧。女子衣饰定要及时更新,方可显出季节情趣。”又吩咐侍女道:

“到皇后那边去,叫大弍为公主缝件轻罗单衫。”众侍女便猜想:“定是大将欲将公主打扮起来,他好欣赏她的美姿。”众人均很兴奋。薰大将仍旧去佛堂诵经,之后回室休憩。他午时来到二公主房里,见侍女已取回轻罗单衫挂在帷屏上了。便对二公主道:“你可穿上这罗衫了,广庭大众之下,如此半透明的着装也许不好,眼下是在家里呵?”又亲手替她换衣,裙子为红色,也如昨日大公主所穿。二公主秀发极其浓艳,长长垂下来,她的美貌确实并不比大公主差。应该说各有所长吧。他又叫人拿些冰来,让侍女割破一块送与二公主。此番模仿,自己也觉好笑。他想:“世人皆喜欢将所爱之人写入画中,通过看画以慰其情,她虽不是大公主,然而是其妹,更好替我慰情吧!”转而又想:“若昨日我亦能如此刻一样参与其间,恣意欣赏大公主……”如此想来,不禁长叹一声。便问二公主:“你近些时日可曾给大公主去信了?”二公主摇摇头说:“在宫中往往应父皇之命,我才写。后来,父皇未说,我便未写了。”

薰大将说道:“仅因你下嫁给了臣子,大公主才不再与你通信,甚是遗憾。你可去拜见母后,诉说此事,且说你怨恨她。”二公主答道:“怨恨?这万万使不得了。我不去。”薰大将道:“那就如此,便说大姐常因我是臣下,颇为轻视,因此我也不愿给她写信了。”

此日转瞬即逝。次日清晨,薰大将照例前往参见皇后,匂亲王一同来到。今日他身着丁香汁染的深色轻罗单衣,外罩深紫色便袍,打扮俊逸,神情清爽。其相貌之美,不亚于大公主(匂亲王与大公主皆明石皇后所生,二人是亲姐弟。二公主则是已故藤壶女御所生。)他肤色白皙,眉目清秀,且较先前略微清瘦,异常动人。此貌似大公主之人,竟使薰大将顿生爱恋。他想:“万万不可!”迫使自己镇静下来。惟觉比往日未见大公主前更为痛苦了。匂亲王命人拿了些画。送与大公主。不久,他也去了大公主处。

薰大将十分恭顺地与明石皇后交谈佛经内容,后又谈到六条院主及紫夫人在世时些许琐事。末了见到那些选送大公主后遗留的图画,便说道:“二公主近日闷闷不乐,可怜得很呢!仅因她辞别九重,下嫁于臣子。那大公主亦不再与她通信,皆因她身份有别,故嫌隙于大公主。望将此类画顺便送去一些,本可由我带去,甚恐不甚珍贵了。”明石皇后说道:“这就怪了,她怎会有此种想法呢?往常她姐妹二人同在宫中,当能书信来往,如今相隔甚远,相互问讯便少了些。你且告知她,不要顾虑太多,我会规劝大公主。”薰大将道:“二公主怎可冒昧去信呢?她虽不是你的亲生,但我与你有姐弟之谊。若你能看在此份上给以青睐,实在令人欣慰。况且她们平素惯于书信往来,如今忽然见弃,实甚遗憾。”

他说此番话,实非好心,但明石皇后哪能意料得到。

辞别明石皇后,薰大将欲前去探望那晚曾入其室的小宰相君,借以看看前日窥探过的那间廊房。便步过正殿,向大公主所居的西殿走去。

此处侍女戒备森严。薰大将仪貌堂堂,风流潇洒走近廊前,见夕雾左大臣家诸公子正与众侍女谈话,便于边门前坐下,说道:“此处我常来走动,却很少见到诸位,我常常感觉像老了似的。往后我定常来亲近亲近。

你们不会嫌我不合适宜吧?”说罢便瞟了瞟几位侄子。一侍女说道:“从今日开始练习,定会返老还童的。”众人信口谈笑,倒也风趣。可见殿内极为优雅,颇富情味。他并无特别之事要来此处,仅与侍女们说些闲话罢了。但他颇感惬意,于是坐了很久。

大公主来到母后处。母后问道:“薰大将曾到你那里去过吗?”大公主的侍女大纳言君忙答道:“薰大将仅来找过小宰相君。”母后道:“他一向严肃,怎会找侍女谈话呢?倘不是个伶俐的女子,富有心计,心里早为他看透了。小宰相君倒可放心。”她与薰大将虽是姐弟,但素来便较客气,因此要侍女们亦不可对他太随便了。

大纳言君又说道:“小宰相君深得薰大将喜欢,常到她闺房去叙谈至深夜,恐二人关系实出一般吧?而小宰相君对匂亲王却很无情,说他待人轻薄,连信亦未给他回。”说罢笑起来。明石皇后亦跟着笑了,说道:“小宰相君确实聪明,匂亲王的浮薄本性未瞒过他。他那品性应好好改一改,说来令人遗憾,不须说侍女们的讥笑了。”大纳言君又道:“我还听得一件怪事呢:最近薰大将那个死了的女子,原是匂亲王夫人的妹妹。或许不是同母所生吧。还有一前常陆守之妻,据说为此女叔母或母亲,不知到底怎么回事。此女子住于宇治,匂亲王与她私通。薰大将闻讯,准备立刻迎她入京,开添派守夜人,严加戒备。匂亲王又悄悄前去,未能进门,仅于马上与一侍女谈了片刻便回来了,此女子亦深恋匂亲王,一日却忽然失踪了。听乳母说她舍身赴水了,众人哭得甚是伤心呢。”

明石皇后听后暗暗吃惊,说道:“真是荒唐!此等话是乱说得的么?如此奇闻,世间自有人传言。为何不曾听得薰大将谈及?他仅叹息人世无常,甚是惋惜宇治八亲王家个个博命。”大纳言君亦说道:“娘娘听我说:下仆所言虽不足信,但我亦曾听得,此言乃一于宇治当差的女童道出。那天她到小宰相君娘家,千真万确谈过此事。她还道:‘小姐之死千万不可泄漏出去。此事发生得太离奇,定要有所隐讳。’许是宇治那边并未将详情俱告于薰大将吧?”明石皇后甚为焦虑,说道:“你且去告知那女童,万不可再讲与外人!匂亲王品性放浪,定遭身败名裂啊!”不久大公主果真写信与二公主了。薰大将见了,颇觉手笔优秀,心中甚是欣喜,竟后悔未能早些促成她们通信,错过了欣赏手笔的机会!明石皇后亦将众多上等图画赠与二公主。而薰大将亦暗暗弄到了好些精品,遣人送与大公主。其中有幅《芹川大将物语》中的情景:远君恋慕大公主,秋后一黄昏,难耐相思之苦,便走进大公主室中。画笔极为美妙。意大将看后,颇觉远君便是自己的写照,便想:“我那大公主若能如画中的大公主那般爱我,有多好啊!”不由感慨自己命苦,一时感慨万千,赋诗道:

“芦荻凝露秋风拂,

只恨苍苍长暮苦。”

他本想在那幅美妙的画上题写此诗一并送与大公主,却又顾虑若有吐露,必将惹来诸多麻烦,还是将种种欲念封存心中为好。一番柔肠寸断,思虑彷徨之后,凄然怀念起死去的宇治大女公子,想道:“倘她仍活着,我断然不会对别的女子有半点非份之想,即便皇上下旨以公主相赐,我也决不应允。况且皇上是明达之人,闻知我已另有钟爱,绝不会嫁公主于我的。哎!还是这‘宇治桥姬’,害得我何等忧伤烦恼!”这般愁思苦想后,又想想那匂亲王夫人,不禁爱恨交加。自己真是愚蠢透顶,当初竟让给了他!后悔已晚矣。如此痛悔一番,眼前又浮现出突然死去的浮舟,觉得她极为幼稚无知,不晓世事,轻率丧生,也实在愚笨。但忆起右近描述浮舟忧愁苦闷的情形,及闻知大将变志后又愧疚不已,时常悲伤饮泣的模样,又甚是怜悯。心想:“我原本就无意正式娶她为妻的,只将她当作忠贞可爱的情人而已。如今看来,怨不得匂亲王,亦怪不得浮舟,而是我办事不周所致。”他时时这般冥思苦想自缠自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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