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第五十二回 浮舟》

想起“慈亲束我如蚕茧,”他叹恨此身束缚太多。好让他作难!他便书了封长信给浮舟,内有诗道:

“凝望山居云蔼阻,

阴霾长空悲我心。”

虽是信笔写就,却笔法隽秀,颇富情趣。浮舟正值青春,性情浮泛,此封长长情书亦是缠绵悱恻,怎不叫她倍加恋慕呢?然而忆起初识的薰大将,觉得他到底修养深厚,人品卓著。或许因他是最初使她经历人事的男子,故格外重视吧。但一想:“倘我那暖昧之事为他得知,定会疏远我,那我将如何是好?母亲正急着盼他早日迎我入京,若突遭此等变故,她定会伤心的。而此位专注的匂亲王,素闻他品性轻薄,眼下虽甚亲近,日后待我如何,却难以预料。即使爱我如初,将我隐匿于京中,长期视为侧室,我又如何对得起亲姐姐呢?况且此等事不可能隐瞒下去。记得在二条院那天黄昏,不经意为他撞见,后来虽藏于僻荒的宇治山中,也被他寻到。何况呆于往来人众的京里,即便隐匿,终会为薰大将知晓啊?”

她思量再三,方醒悟:“我也有过失。为此而遭大将遗弃,委实痛惜!”她正对匂亲王来信凝神遐思之际,薰大将的信又送到了。她未敢将两封信同时展看,两相对照太难为情。便仍躺着阅匂亲王的信。侍从对右近以目示意:“她最终见新弃旧了。”此话尽在不言中。侍从说道:“并不奇怪呀!大将虽仪表不凡,但匂亲王风度更为优雅,那放荡不羁的形态,更显男子魅力。若我做了小姐,得了他这番爱怜,决不肯呆于此地。必设法到皇后处当个宫女,以便时常见到他。”右近道:“你怎如此浅薄。如大将这般人品的人,上哪找去?且不论相貌,单他那性情及仪态,便让人艳羡。小姐与亲王的事,有些不妥吧!再说将来如何了结呢?”二人信口而谈。右近有了侍从分担心思,撒谎亦方便自在多了。

薰大将来信中道:“不见日久,思之甚苦,幸蒙赐书,得以慰藉,今日致柬,略表寸心。”信的一端题诗道:

“愁苦叠满心,如雨久不晴。

春水涨江川,遥念佳人影。

相思之苦甚于往日了!”此信写于一方白纸上,立文式装封。笔迹虽不甚工整,却颇见书法功底,匂亲王将信笺折得极为小巧。二者各具其妙。

右近等劝道:“此时无人得见,先给亲王复信吧。”浮舟颇为羞涩地说道:“今日还是不回为好吧!”她迟疑许久,方提笔写了一诗:

“浮舟忧患居宇治,

斯乡寂寥不可住。”

近常她不时展看匂亲王所绘之画,却常常对画饮泣。她思虑再三,总觉与匂亲王之间不会长久。可又感到若成全薰大将而与匂亲王绝断,甚是可悲。便赋诗复匂亲王道:

“浮萍飘絮身难留,

欲化云雨向山峰。

但愿‘没入白云里’吧!”匂亲王阅毕此诗,不禁失声恸哭。他想:“以此看出,她到底深爱我啊!”浮舟那忧郁的神情便一直浮现于眼前。那平日威仪的薰大将,从容地展读浮舟的复书,不由叹息:“唉,孰料她是那般孤寂,好让我心痛啊!”更觉她惹人怜爱。浮舟不由答诗道:

“连绵知心雨,倾降无休止。

不顾水位漫,襟袖亦愁郁。”

他反复吟诵,不忍释手。

一日薰大将与二公主闲谈,顺便提及道:“我心中一事,怕对你不住,故一直隐埋于心。实话相告:早年我心系一女子,寄养于外。她闲居于荒僻之地,生活甚是凄苦。我难忘旧情,拟欲将她接至京中来住。我性情自昔有异于常人,不惯寻常家居生活,常想弃世独立。而自与公主结缘后,便未存抛舍尘世之念了。连一区区女子亦让我忘情,怎可舍弃她呢?”二公主答道:“我何必为此等事心怀嫉恨呢?”薰大将道:“只怕有人于皇上面前搬是弄非,说我的不是。为了一个女子,遭致责罚,不值得吧!”

薰大将欲让浮舟住进那处新建的居所,又恐遭人非议,说他原来专为小夫人修建的。故隐秘地派人装修屋子。承办此事之人为大藏大夫仲信。此人本为薰大将的亲信。岂知仲信乃大内记道定岳父,此秘密便辗转传至匂亲王耳中去了。道定对匂亲王道:“绘屏风的众画师,皆为亲信的家臣。所有设备极其讲究。”匂亲王闻得此话,愈发着急起来。他突然忆起自己有一乳母,是一远方国守之妻,即将随丈夫赴任至下京方面。他便嘱托此国守:“我有一极其隐密的女子,需托付于你处,一切勿告知外人。”国守不知此女身份,颇有些为难。但此事乃匂亲王所托,不好推拒。便答道:“在下接受便是。”匂亲王安置好了此处隐匿所,方稍稍宽下心来。国守定于三月底赶赴任地,他便准备那天前去接浮舟。并派人告知右近:“我已将一切布置妥当,你等万勿泄漏此事。”他未便亲自前往宇治。此时右近传信来告:“那个多事的乳母在家,你千万不可亲自来接。”

薰大将将迎接浮舟之日定于四月初十。浮舟不愿“随波处处行”,她暗想:“我命运为何这般奇特,将来是好是坏,实难预料啊!”她心乱如麻,决定前往母亲处住些时日,以便得以充分考虑。但因常陆守家少将之妻产期临近,正诵经祈祷,喧嚷不绝。即便去了,亦不能与母亲同赴石山进香。常陆守夫人便到了宇治。乳母出门迎接,对她说道:“大将已送来了不少衣料,万事总须办得周全完美才好。要我这老婆子一人料理,怕办得全然不像样呢。”她兴致颇高说东道西。浮舟听后,想道:“倘那些出格的事让外人耻笑,母亲与乳母又作何想法呢?那匂亲王真逼人太甚,今日又有信来,说‘你即便匿迹层云里,我亦要找到,愿与你同去。望尽快安下心来,与我去隐居吧。’这叫我如何才好?”她心绪烦乱。母亲见她脸色青白,日渐消瘦,甚是惊骇,问她:“你今日态度反常,脸色为何这般难看?”乳母答道:“小姐近来玉体一直欠佳,茶饭不思,愁眉紧锁。”常陆守夫人道:“奇怪!真是鬼魂附体?说是有喜不可能,石山进香是为了净身啊?”浮舟听得此言,异常难过,忙将头垂了下去。

暮色既深,皓月当空。浮舟回想那夜于对岸见到残月时的光景,眼泪簌簌下落,心想自己实在荒唐。乳母又前去将老尼弁君叫来,三人共叙往事。弁君言及已故大女公子,盛赞她修养功夫颇深,一切应有之事,考虑得井井有条。岂知她却青春夭逝了。又说道:“倘大小姐在世,定与二小姐一样,作了高贵夫人,与你常相交往。你便不会再受孤寂之苦,幸福无比了。”常陆守夫人暗想:“浮舟本与她们是亲姐妹呢。一旦宿运亨通,心随人愿,一定不会逊色于她们。”便对弁君说:“我多年为她操劳,直到如今方稍许放心。日后她迁至京都,我们便不会常来此地了,故今天相聚于此,大家随意谈些旧事吧!”弁君道:“我等出家之人,总以为常来小姐处不吉利,故未时常得见。如今她将遥迁至京都,我倒有些恋恋难舍呢。此等偏荒之地怎可久居,能入居京都乃小姐福份,那薰大将,不仅身份高贵,品性亦甚高雅宽厚,实乃世人少有。仅凭他找寻小姐那番苦心,足见其诚心至深了。我早已对你提及过,没错吧?”

常陆守夫人道:“日后虽难以预料,但如今大将确实一往情深,挚爱着她。还得感激你老人家的功劳。承蒙匂亲王夫人爱怜,我们亦当感谢,仅因偶然变故,几乎让她流离失所,实甚惋惜。”老尼姑笑道:“匂亲王贪恋女色,甚是讨厌。他家那几位青年侍女正暗暗叫苦呢。大辅姐之女右近对我道:‘亲王虽较贤良,是位好主子,惟有那件事让人嫌恨。倘为夫人得知,还要怪怨我们轻狂,实在真想不通。’”常陆守夫人道:“唉,想来实叫人后怕。薰大将虽有皇上的女儿为妻。但好在浮舟与公主关系不甚亲密。今后不论好坏如何,仅得听天由命了,若再次见到匂亲王,发生有辱颜面的事,那时不管我有多么悲伤,恐也难见到我的浮舟了!”

浮舟听了二人的谈话,顿觉肝胆俱裂。她想:“倒不如死了干净。若那丑闻传出,我还有何脸面留存于世?”此时庄外宇治川水汹涌澎澎,其声凄厉悲切。常陆守夫人叹道:“如此骇人的水声,我尚未听到过,果真此地不宜久居。薰大将怎舍得让浮舟呆于此处呢?”她不免暗自欣喜。于是众人又谈及自古以来这河水造成的灾难。一侍女道:“前不久,此处一船夫的小孙子,划船时不慎便掉进河里淹死了!这条河里淹死的人向来很多。”浮舟想道:“倘我也投身河中,如那小孩子一样被河水冲走。虽会引得不少人悲伤思念,但悲悼之情是短暂的。而我若存活于此世闹出丑闻来,必定遭人轻视和耻笑,这种痛苦才永无休止啊!”如此想来,千般耻辱,万般愁怅,一死则可全部消除。然转念一想,又甚觉悲伤。她想起母亲对她的百般牵挂与担忧,更是心如刀绞。

母亲见她萎靡不振,面容消瘦,异常心疼。便吩咐乳母道:“你且去找个地方,替她祈祷健康。还须祭祀神佛,进行祓禊。”她们万没料到她正企图“祓禊洗手川”(引用此句,意谓浮舟将断绝恋情而投水。)徒然于那边忙碌操心。母亲又对乳母道:“看来侍女少了些,还须找几位。刚来的不宜带入京都。那些出身高贵的女子,尽管宽厚仁爱,若发生争宠之事,一样会导致两边侍女亦发生纠葛。鉴于此,你须慎重选择,万勿大意。”她极为周全地料理着,又道:“不知那边产妇何等情况了,我得即刻回去看看。”浮舟极度忧伤,今日一别,恐再也见不到母亲了,便央求道:“望母亲带女儿回去暂住几日吧,女儿心境恶劣,一刻也不能离开母亲。”她依依难舍。母亲答道:“我同样舍不得你,只是那边极为嘈杂。你众侍女去了那儿,地方狭窄得很,缝纫之类极不方便。别害怕!即便你至辽远的‘武生国府’,我亦会设法来看你。我身份卑微,处处都要受到羞辱,真是可怜呀!”说罢泪流满面。

薰大将今天探得音讯。他悉听浮舟玉体欠佳。甚为挂念,故写信来探问。他在信中说道:“本欲亲临宇治,倾述相思之苦,无赖万事缠身,推卸不得,至今未能如愿。你进京之日愈近,我企盼之心愈苦。”匂亲王因昨日未得到浮舟回复,今日又写了信来,其中道:“你为何犹豫不定?我甚是担忧你‘随风飘泊去’,六神无主了。”信仍较长。两家使者常于此相逢,且曾会过面,故彼此熟识。今日二人又凑到了一起。薰大将的随从问道:“你老兄为何常来此地呀?”匂亲王的使者答道:“我特来拜访一位朋友的。”薰大将的随从道:“访问朋友,岂须亲自带上情书(情书往往附有花枝,故看得出)来么?何必隐瞒实情呢?”那人只得回答:“实不相瞒,本是出云权守时方的,要我转交与此处一位侍女。”薰大将的随从见他说话前后矛盾,颇觉奇怪。欲于此处弄个水落石出,又有些不妥,便分手回京去了。

薰大将的随从颇有心计,入了京都,遣身边一童子悄悄跟着那人,看他到底回到哪家府上。童子回来报道:“他到匂亲王家中,将信交给了式部少辅。”匂亲王的使者却很蠢笨,不知行踪已被人追查,以致被薰大将的随从看出底细,实甚惋惜。那随从回至三条院,正逢大将出门,他便叫一家臣转交回信。当日明石皇后返六条院省亲,故薰大将穿着官袍前往迎候,前驱极少。那随从将回信交付与家臣时,低声说道:“我遇见一桩怪事,欲查明底细,故此时方回来。”薰大将隐约听见,从车中出来时便向随从问道:“何等怪事?”随从觉此处不便讲,便默默站立于一侧。薰大将知其必有缘由,亦不再追问,乘车而去了。

近来明石皇后甚感不适,倒无特别重病。众皇储及公卿大夫纷纷前往探视,一时殿内极为嘈杂。大内记道定担任内务部政务,因公事繁忙,来得较迟。他正设法将宇治的复信呈交给匂亲王。匂亲王来到侍女值事房,将他唤至门口,急着拿到信。恰逢薰大将从里面来,瞥见他躲在房里读信,想道:“定是封不同寻常的情书吧!”好奇心顿起,他便躲在那儿窥视。匂亲王一时顾不了其他,双手展开粉红色信纸,甚是专注。

此时夕雾左大臣亦正好出来,将经过侍女值事房。薰大将即刻走出纸隔扇门口,故意咳嗽,以提醒他,告知左大臣来了。匂亲王随即藏起了信。

左大臣正探头往屋内探望,匂亲王大惊失色,忙以整理身上衣带作掩饰。

左大臣对他道:“皇后此病虽长时不会复发,但仍让人担心。你即刻派人去将比睿山住持僧请来吧,我须即刻回去一下。”说罢匆匆离去了。

夜半时分,众人方从皇后御前退出。左大臣叫匂亲王当先,带了众皇子、公卿大夫及殿上人等回至自己私邸。

薰大将走在最后,想起临出门前那随从的神情,总觉有何秘密欲告知。便乘前驱至庭前点灯之机,将他唤来问:“你有何要事相告?随从答道:“今日清晨小人于宇治山庄,见出云权守时方朝臣家一男仆,手持一封结于樱花枝上的紫色信件,从西面边门中交与了一侍女。小人作了些试探,但那男仆答话却前后不符,显见是在编造。小人甚觉奇怪,便暗派一童子跟随,后见他走至兵部卿亲王府上,交信交与了式部少辅道定朝臣。”

薰大将甚是诧异,忙问:“那回信是什么样子的?”随从答道:“小人倒未曾注意,因信是从其他门里送出的。据那童子报告说信封为红色,格外考究。”薰大将便立即想起方才匂亲王那般专注展读的那信,不正是红色的么?这随从竟如此细心,以后定当重用。但因近旁耳目众多,不便再细问。于归途中想道:“匂亲王实在有能耐,如此僻远的地方都被他搜寻到了。他又是如何获知此人的呢?而且竟迅速爱上了她?看来我当初以为将她安置在荒僻山乡就万无一失,确是太单纯幼稚了。照理,倘这女子与我毫不相干,你爱恋她倒也无妨。但你我从小就亲同骨肉,我曾想尽办法为你牵线带路,你怎能如此忘恩负义地待我呢?思想起来,实甚痛心!多年来,我虽倾慕你那二女公子,然不曾越轨半步,关系清白,足见我心何等诚挚稳重。况我对二女公子的爱恋,亦并非始于今日,而是相识已久。只因我识大体,顾后果,所以我未逾越规矩。如今看来,实在是迂蠢之极。近日匂亲王患病不止,客人甚多,极为杂乱,不知他是如何静心写信的呢?想必已开始往来了吧。对相恋的人来说,宇治这条路,委实遥远。原来匂亲王失踪,并非生了什么病,而是为浮舟心烦意乱。回想昔日他恋爱二女公子时,因不能去宇治的忧愁苦闷之状,真叫人难受。”

他追忆着往事,顿时明白为何那天浮舟愁眉不展,神思无定了。凡事心中了然,甚是伤怀。又想:“世间最难揣测的,莫如人心了!这浮舟看上去是何等温婉娴静,孰料亦是个水性扬花的女子,与匂亲王倒蛮般配的。”如此一想,便欲不再争抢,让与匂亲王。转而又想:“真叫我与她断绝往来,实甚难舍。当初若我是想纳她为正房的,倒不能就此了断。然事实并非如此,索性让她作情人,任由她吧。”这般反复思量,实甚荒唐可笑。他又想:“如今若我嫌恶她,弃她不顾,则匂亲王定将她占为己有。但匂亲王决非怜香惜玉之人,被他喜新厌旧送与大公主作侍女的女妇,讫今己有二三人了。倘浮舟将来也落此下场,叫我如何忍心呢?”

他终究割舍不下。为欲获悉实情,写了封信与她。遂趁无人在旁之时,召唤那个随从来前,问道:“近来道定朝臣仍与仲信家的女儿常相往来么?”随从答道:“是。”又问:“那经常到宇治去的,是你所说起的那个男仆么?……那边的女子家道中落了,道定不知详情,竟欲求爱于她匂呢。”(在随从面前,故意不说匂亲王,而推在那天代接回信的道定身上。”)他长叹一声,又再三叮咛道:“务必将信快些送到,万不可被人发现,否则会坏大事的。”随从遵命,心想:“难怪少辅道定常打探大将的动静和宇治方面的情形,原来是有根据的。”但他不敢说出片言只语。大将也不多问,不欲让仆人们知道实情。宇治那边,见薰大将的使者来得比往日更加频繁,不免忧虑重重。信中只有寥寥数语:

“佳人盼我太妄想,

波越末松浑不觉。

惹人耻笑之事慎勿作!”浮舟对此信颇感疑虑,心中顿生忧惧。难以下笔复信:若表示明白诗意而作答,实难为情;若表示不解其意,说是言辞怪僻,又未免有所偏颇。思之再三,便将那信原样折好,在上面批注几字:“此信恐系错送,故特退还。今日身体欠安,亦难奉复只字。”

薰大将看了,想道:“她竟如此机敏。”莞尔一笑,对她并不介意。薰大将信中的隐约其词,令浮舟心中忧惧更深。她想:“荒唐羞耻的事情终难避免啊!”其时右近走过来,说道:“为何要退回大将的信呀?退信是不吉祥的事啊!”浮舟道:“其信言辞怪僻,甚难通晓,许是误送,故而退回。”原来右近觉此事奇怪,将信交付使者时已偷看过了,这做法实在不好。但她却佯装不知,说道:“啊呀,如何是好呢!大将似乎已有所察觉了,这事令大家都难过!”浮舟听罢,顿时脸腮潮红,窘困不堪,无言以答。她万想不到右近已偷阅了信件,还以为另有知情人告之于她。但又不便细问,心想:“这些知情的侍女将怎样看待我,委实令人羞耻啊!虽说是我自身造成,但我这命也实在太苦了呵!”

她忧虑不堪,便躺卧下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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